八月十五还没到,女儿女婿便给我提来了两盒包装十分精美的礼品月饼,拆开包装,里面的月饼更是造型美观,香气扑鼻,令人陶醉。我一边观赏着女儿女婿拿来的月饼,一边不由得回想起了以前八月十五打月饼的那些事情。
记忆中的第一次打月饼是一九六三年我十二岁时的中秋节,其实,那时候也不懂什么是中秋节,只知道是过八月十五。八月十四那天下午,我跟着母亲到一个叫陈参谋圪梁的地里参加农业社的秋收劳动(收荞麦),跟随大人们到地里玩耍的孩子很多,有卜榔头、二存粮、翻身子、毛女子和狗换子等。这卜榔头衣服兜里装的一个小月饼,时不时掏出来在大家面前晃上几晃,然后像小狗一样伸出长长的舌头尖,小心翼翼地舔几下月饼,再用牙尖尖稍微咬上一丁点儿,不住气的吧嗒着嘴,好像是故意在我们几个穷孩子面前夸他吃月饼了。我和几个小伙伴立刻就心动了,一双双眼睛死死盯着卜榔头手中的月饼和他那美滋滋的吃月饼表情,一股一股的口水不住气的往肚里咽着。收工回家的路上,我央讨着我的母亲,让母亲也给我做月饼。母亲说:“咱家没有一点白面,没有一丝油和糖,拿啥给你做饼子呢”。我委屈地哭了起来,母亲一边抚摸着我的头,一边乖哄着我说:“你十二三的人了,哭着让人家笑话呀,妈回去想办法吧。”
回到家里,吃过晚饭,母亲真的开始想办法了。她到粮房的瓷坛里挖了两碗麦子,淘洗了好几遍,控干水后,在炕头边的小磨子上开始磨面。父亲到菜窖里拿回五六个胡萝卜,清水冲洗过后,用擦子擦成细丝,在铁锅里熬制萝卜汁,农村人叫熬甜水水。折腾到半夜,母亲的白面磨好了,父亲的甜水水也熬好了,为了不影响白天参加农业社劳动,母亲和父亲连夜动手给我打饼子。两碗麦子磨下的白面少的可怜,她们又挖了两碗玉米面与白面和在一起做饼皮,然后将熬制好的甜水水与炒熟的玉米面拌成饼馅儿,开始做月饼。那时候没有炉鏊,更没有烤箱,只能在铁锅里慢火烙烫。
第二天太阳还没露头,我就被父母亲打月饼的操作声给惊醒了,这时候,十几个黄腾腾的小月饼也做好了,我的母亲得意地说:“这回我的唤小子可不用再爱人家娃娃那饼子啦。”
我家这种打月饼的情形一直延续到改革开放农村实行土地承包生产责任制以后。记得是一九八二年,我们村刚实行生产责任制不久,粮食产量就上来了,农民一下子翻了身。我家也和广大翻身农民一样,一年就生产了过去五年的口粮,而且还产了几百斤小麦,不但解决了温饱问题,就连吃白面难的问题也解决了。这一年的八月十二,村子里从西营子请来了一位姓葛的饼儿匠,在翻身子家大院架起了炉鏊,几十户人家夜战天明,聚集在一起打饼子。我背着多半袋子精粉白面,我爱人提溜着一大塑料壶子胡油,两个孩子拿着黑糖、白酒和打饼子所用的馅儿料也活蹦乱跳地跟着我们朝着翻身子家大院走去。
翻身子家大院欢声笑语,热闹非凡。院中放了两张小方桌,摆设了一个简单的酒摊帐,两盘烂腌菜,两瓶鄂尔多斯酒。男人们凑在一起喝酒聊天侃大山,女人们在饼儿匠葛师傅的指点下,互相协作,有的揉面,有的搅拌饼馅,有的脱饼……到了掌灯时分,我们家的饼子打好了,我爱人数了一下,说一百五十有余,满满装了一蛇皮袋子。回到家里,一家人看着颜色金黄、香气四溢的月饼,心里甜丝丝的。我妈看着那么多的中秋月饼,心情沉重地说:“我们年轻那会儿,每到八月十五,打饼子、吃饼子那是有钱人家的事,我们连闻都闻不上。解放以后穷人翻了身,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起来,才能勉强吃上白面和玉米面搅和在一起打的月饼。但那时候的饼子没油少糖,一点儿也不香,看看你们今天打的这饼子,又多又香,真是赶上这好时代啦!”妈妈这么一说,让我又一次回想起了童年的那些情景……打那以后,每年的中秋月饼都是村子里自发的组织起来,请上饼儿匠师傅,架起炉鏊,大家集体合作,一起打饼,又红火,又乐呵。家家户户打月饼的数量越来越多,质量也越来越好,这种打中秋月饼模式一直延续到上世纪90年代末。
再后来,社会越来越发达,市场越来越繁荣,老百姓的生活越来越富裕,八月十五的月饼不再是自己制作,而是到市场采购。这不,女儿女婿早早就给我们买来了最精美的中秋月饼。
作者简介:李前唤,准格尔旗退休干部,业余时间喜欢文学创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