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常回老家,可哥哥的东配房我从来没进去过。那是一间足有30来平米的屋子,哥哥用它作杂物房,里面盛放着粮食、农具和一些杂七杂八的旧家当。因在省城市郊租了二分地种菜,想从哥哥那淘几件应手的家什。周末回老家跟哥哥一说,哥说,需要什么你自个儿到东屋去找吧。我这才第一次迈进了哥哥家的配房。
刚进屋,里面光线有点昏暗,我调整了一会儿眼的屈光才逐渐适应。定睛环顾,目光不由停留在屋里的南墙壁上——那里挂着一辆老式的 “大水管”自行车。我看着眼熟,于是趋步近前想看个清楚。只见那辆车,整个已锈迹斑斑,布着一层厚厚的灰尘,辐条上结满陈年的蜘蛛网和塔灰,轮胎也因风化而皲裂开来……这辆熟悉而又陌生的“大水管”,一时在我眼前模糊起来。我分明看到一位青葱少年,骑着它风驰电掣,一路疾行。哦,这追风的少年,不就是我么?
想当年,这“大水管”,可是我第一辆心爱的坐骑!它伴随着我,走过高中时代,经历了苦涩时光。它承载过我人生的希望,也见证了我一步步的成长。
时光回到上世纪70年代后期。那时候家里穷,虽有两辆二手货的自行车,可轮不到我。父亲当中心村长,经常要到公社和县里开会或下乡,自然得占用一辆。1978年我升高一时,只比我大一岁的姐姐也正在上高二,作为“男子汉”的我,当然要把车子让给她。本来我俩可以共用这辆车,她驮着我或者我驮着她。可惜那车,除了铃铛不响上下哪都响,不是破胎就是掉链子,一个人骑还 “吱吱呀呀”乱响,根本驮不得人。无奈,我只能步行或搭同学的自行车,为此常遭同学白眼,自己也觉得人前矮了三分。能拥有辆自行车,简直是我最大的梦想!
拥有这辆“大水管”,是1979年的事。这年下半年,由于严重营养不良,我得了夜盲症,而自己却浑然不知。那天我们班放学比较晚,又值冬天,天黑的早。平时搭乘的车,早已飞驰而去,我独自一个人从6里地外的学校往家走。此时,天完全黑下来,我本想抄近路回家,却什么也看不到,辨不清家的方向,也找不到回家的路,喊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不知过了多久,我远远看到有一束手电光,似乎有人在呼喊我的名字。我听出来,那是父亲的声音。我的眼泪顿如雨下,连回答声音都是颤抖的。父亲把我领回了家。第二天大姐去接我放学回家,骑着一辆“大水管”,我高兴地问跟谁家借的?大姐说,给你买的!我高兴地一蹦老高,接过车子让姐姐坐上回了家。可回到家一看,家里那头大母猪不见了。我这才知道,父母为了让我有车子骑着上学,狠狠心把作为家里银行的母猪卖了,给我买了这辆虽没有牌子、却看起来很结实、骑上去也很“飒”的自行车。
说起这种“大水管”,在我们老家曾经风靡一时。那时的自行车,“凤凰”“永久”最有名,相当于现在的“奔驰”“宝马”,一般人根本就望尘莫及。可自行车不仅是代步的工具,在农村更是载重的必备。于是,有人便发明了这水管车。所谓“水管车”,就是用自来水管焊成车架,配上加重的车轮和辐条,加装小轮盘等零件自己攒成的。它虽然笨重,可负荷大,尤其适合在泥泞路上骑行,在农村相当实用。它没有挡泥盖瓦,没有闸,没有铃铛,省略了能省的一切。当时有句流行谣:“水管车子驮俩筐,没有闸,用脚趟,没有铃铛喊借光”,把“大水管”描述得非常形象。自从有了这辆“大水管”,我更加发愤地学习,觉得唯有此才对得起父母和家人,才对得起这辆车。骑着它,我顺利地完成了高中学业。
高考失利后,我骑着这辆车,走南闯北做生意,用瘦弱的肩膀担起了家庭的重担。它,使我体会了生活的艰辛,懂得了人生的不易,明白了唯有奋力前行才能披荆斩棘收获成功的道理。我白天骑着它日行百里,风来雨去,晚上挑灯夜读,努力笔耕,为后来考上军校和文坛驰骋提供了不竭的精神动力。
如今,仰望这辆弃用多年的自行车,我浮想联翩。我感受到祖国发展的翻天覆地,今非昔比;也感叹岁月匆匆,时光飞逝;更感念那奋斗的青春,明白人生就应该像这“大水管”一样,只有砥砺奋进,才能实现伟大的梦想!
可以说,这辆大水管承载了我的青春,助力了我的成长,成就了我无悔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