捏面人儿的七月十五
文/闫晓青
夏去秋来,又是一年捏面人的七月十五。
打从我记事起,每年的七月十五,我家都会捏面人儿、面鱼。记得小时候,每逢农历七月十五,母亲都会发一大盆面,给我和弟弟捏各种各样的面人儿、面鱼,还会应我们的要求临场发挥,比如:猪头、小鸟、花朵……捏面人儿的时候,母亲会提前准备好剪刀、筷子、梳子等用具,还有食用的红、绿色素。
母亲捏的面人儿可好看了,圆乎乎的脸蛋儿,胖乎乎的身体,长胳膊、粗腿儿。初见雏形后,先用剪刀剪出小手、小脚丫,再选两粒大小合适的黑豆当眼睛。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有时候找不到黑豆,就从煤堆里挑选两粒小小的、亮亮的、有棱角的煤渣做眼睛。虽然这样的面人蒸出来之后有一圈名符其实的黑眼圈,但我和弟弟依然很喜欢,因为发亮的煤渣眼睛比黑豆眼睛更有生气。母亲还会用梳子在面人的额头压几下,她说这样有马鬃鬃的面人儿才好看。十几分钟后,一个个可爱的、白白胖胖的面人儿蒸好了。一出锅,我和弟弟便抢着给面人儿上色:点上樱桃小嘴,涂上腮红,画上手镯……红红绿绿的煞是好看,更别说还有浓浓的麦香和淡淡的碱味儿了。母亲说,谁吃了胖娃娃,谁的身体就会棒棒的。但是,我们从来不舍得吃,只是兴奋地端详着案板上排成一列的面人儿,欣赏着自己的杰作,仿佛那面人儿因为点点红、绿色素有了生命。
午饭之后,母亲便会在大锅里给我们烤面人儿、面鱼。这可大有讲究,锅要大,火要慢,时间要长,而且还需经常翻动,这样烤出来的面人儿才外焦里酥,否则不是外糊里软,就是里外皆软,既不美观又不美味。捏面鱼时,母亲会用剪刀在鱼后背剪起一个个小三角当作鱼鳞。所以,烤好的面鱼特别扎手,只能拿尾巴和头部。
印象中,母亲从开始烤面人儿就一直在灶台前忙碌,直到烤好为止。而我和弟弟则一直坚守在旁边,盼望着能有一个烤坏的面人儿或面鱼,赶快吃个“胳膊“、”腿儿”,哪怕是鱼尾巴也行。但是,又祈祷着千万别烤坏,因为我俩早给它们取了名字,分了家。稍稍凉一会儿,我和弟弟变迫不及待地精选一个自己最喜欢的面人儿,双手捧着雀跃离去,向其他小伙伴炫耀。大家每个人都会拿着烤好的面人儿、面鱼炫耀。炫耀的不是面人儿,而是各自妈妈浓浓的爱。烤黄的面人儿、面鱼可好吃了,咬一口,酥酥的,满嘴都是浓浓的麦香,更是妈妈的味道。
后来,我去了外地。每到七月十五打电话时,母亲总会说“面人人给你留着呢”。确实,不论是八、九月回来,还是冬天放寒假回来,或是临近春节回来,七月十五的面人儿从未缺席。
再后来,母亲卧病在床,不能捏面人儿了,父亲便理所应当地接替了她的工作 。不过,父亲不会捏面人儿,只会捏面鱼。父亲也依然会把面鱼烤干,给他的孙子、外孙。每年的烤面人儿成了一种念想,放着,存着,久久舍不得吃。
今年的七月十五,父亲也不能给我们捏面鱼了。想着每年七月十五捏面人的念想,我自己动手做了。可是,无论怎样回忆母亲那时候的手法,终究做不出那般模样,更做不出那种味道。看着盘子里丑丑的面鱼,心生别样滋味。那两个面人儿,越看越像两位慈祥的老人。庄重的老头儿看上去那么沉稳、宽容。慈祥可亲的老太太那么温柔、和善,发型像极了母亲年轻时梳的卷发。
早晨,我打电话让弟弟来拿面人儿、面鱼,先送到父亲那里,他一定惦记着七月十五的面人儿。弟弟惊喜地说:“你捏面人儿了?刚才我还说今年的七月十五再也没有人给我们捏面人儿了……”他的一句话,让我再次破防,远胜于做面人儿的时候,泪流满面。
今年的七月十五,母亲早已不在,父亲也因脑梗后遗症不能捏面鱼了。我在想,这两个心心念念的面人儿,该放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