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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曲王文才散文:漫步源头湾

2023年07月28日 10:27:27 访问量:287 作者:王文才

河曲王文才散文:漫步源头湾

在鸡鸣三省的河曲县城南端入口处,有一个类似咽喉瓶颈的部位,其西有滔滔黄河水在脚下流淌,其东有巍巍内长城在头顶盘旋,二者构成了一个并非对称美的门庭,可它堪称是一夫把关万夫莫开的天下第一门。何况日以继夜,夜以继日把守于此的还不止“一夫”,而是“二夫”。此门东侧,有一个面积不过五六百亩呈洋文表示胜利的字母V形的葫芦状沟湾,湾内有两处非同寻常的白色坟茔,一处是砖塔,里面栖息着一位曾经担任过临近庙宇主持要职的高僧,法名新愿;一处是大理石碑台,下面长眠着一位英年早逝的外国牧师,他的中国名字叫叶永青。一土一洋,两个神仙,宛若忠于职守的一对守护门神。门神门神扛大刀,大鬼小鬼进不来。

这个沟湾,不知哪一代哪一位河曲人给它起了一个音俗义不俗的名字--源头湾。这里是我常常闲庭信步的地方。我想这湾名一定与其中那股少见的好泉水有关。黄土高坡的当腰,突兀就冒出碗口来粗一眼清泉,甘甜滋润,清澈见底,潺潺之声四季不绝。连通器似的积满了一洼又一洼长满着苔藓的土池塘,进而或者流入身边碎石垒砌的畦子地,或者汇入脚下滚滚滔滔的黄河水。畦子地里,常有农人在那里辛勤劳作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我的一位对饮料学有所研究的朋友曾经望泉兴叹,说可惜了一股矿泉水白白流掉。好在涓流归河,众多的溪流就撑起了一条偌大的黄河,这也就又算不得白流。按说黄河的源头不会是在位居中游的河曲,但如果它只有一个源头也就不可能流到河曲。从这一意义着眼,每条入归的溪流都可被视为是黄河的源头。不是吗?在河曲源头湾附近拍摄而成的音乐电视《黄河源头》,分明就得了全国大赛的金奖,这不是有力旁证是什么?

我常常驻足于这大河与小溪间左顾右盼纵情遐想:如果大河以其浩大而傲视于小溪的渺小,那它实在是缺乏有容乃大的哲学头脑,终将会由大变小;如果小溪以其清纯而傲视于大河的混浊,那它或多或少就也暴露出了一点点自身的涉世未深妄自尊大,必将会影响到自己的成长成熟……

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男儿是泥做的骨肉,《红楼梦》里所以这样讲的依据我未加考核,可黄河的混浊很大程度确实为环境使然,河曲是黄土高原的一处尽头,这儿的黄土随波逐流,也嫌太谦和太多情太女人化了点儿。当然,有了水,土才会有灵性。水与土的分进合击,就产生了蕨子类、苞子类以及种子类植物。源头湾内不但有水边的苔藓,而且有满沟的大树,有杨柳松柏,也有各种各样的花果树,而且其中多数并非为人工栽植。每临春日,花会一拨子一拨子地开,树会一拨子一拨子地绿,踏春的人儿会一拨子一拨子地来。再炎热 难挡的仲夏,这里也是浓荫蔽日,爽气袭人。青蛙在池边跳水,喜鹊在枝头搭窝,恋水的有走兽,恋林的有飞禽,连绿色掩映中的白色碑塔也好象被赋予了新的生命一般,泛射着熠熠光华。在这个不乏南国园林风光的所在里,鲜花与墓场达到了高度的和谐与统一。

早年就有一种神乎其神的传说,狐狸常于黄昏到湾内水边“炼丹”,样子象是玩吞吐火球的魔术;但是在清晨水中红蛇与青蛙斗法却是近年有人亲眼所见,不属于传说范畴。这里的常客还有读书的学子和练拳的老人,他们也常常到湾内林中崇文宣武。自古道文武之道一张一弛,在此处读书练拳,张也是弛。人生如梦,转眼百年,现在的老人自然是当年顽皮的孩子,现在的小孩也总要有转而练拳的那一天,其实走马灯似的一代代老人与小孩都在这儿不厌其烦重复着自以为是又大同小异的人生游戏:老人玩累了,就会到池边选一把脸提一提神,或者到树下丢一个盹儿养一养神;小孩子玩累了,却要骑到树杈上去摘果子吃,或者蹲到水池边触景生情唱儿歌:“一只蛤蟆一张嘴,两只眼睛四条腿;两只蛤蟆两张嘴,四只眼睛八条腿……”水里的蛤蟆不计其数,口中的蛤蟆也在随同阅历和智力的增长以算术级数或者几何级数不断上升着。

源头湾内就这样水流山转,迎来送往着一拨儿又一拨儿的主人兼过客。但其大致流转规律是错不了的:白天春色主要被老人小孩们占尽,一早一晚就有狐仙蛇仙们登台献艺,再入深夜呢,就理当成为宗教论坛,比邻而居的叶永青牧师与新愿高僧能不趁着夜深人静作一些学术上的切磋交流?

有人比喻说,源头湾是置于县城南大门口的一幅动静相宜的浮雕照壁:动的有水流,车流,人流;静的是长城,碑塔,树木。这比喻够形象的,不过再形象的比喻也总会有蹩足之处,这一比乎源头湾就少了点神韵,它浑身上下淡淡装,天然样,山是真山,水是真水,连大名鼎鼎的“领衔主演”黄河长城,在这片弹丸之地内,也是作着货真价实的高级会晤。不事雕琢,不施粉黛,没有娇柔造作以取悦于人的心机,没有飞扬跋扈以威压于人的气焰,这,就是小小源头湾最具典型意义的性格。

当然,若想真正解读它,也还需要一点点真性情。

我站在黄河边上举目向上眺望,源头湾是一部单由标点符号连接而成的无字天书:一条纽带似的柏油路,就是一条黑色的破折号;牧师碑与高僧塔,分明构成为白色冒号的两个圆圆的点;一串子小水洼,连接出一串子青一色的省略号;有据可考建于明代的内长城,断然划定了源头湾的时空上限,人间天公巨臂一挥,就勾勒出这样一个刚健有力的弧形,一个黄色的单括号。

我站在长城脚下侧耳向下聆听,源头湾又变成了一场无休无止的天籁地籁大合奏:黄河以它深沉厚重的涛声诉说着什么。宛若一把硕大无朋的压轴底胡;河心渡船上的男欢女笑,偶尔增加着一点点类似唢呐的滑音;南来北往各种音色音高的引擎喇叭声,分明是多音荟萃的架子鼓,只是随着小县城的繁荣,其演奏频率以几何级数而不是以算术级数地与日俱增;风过树梢似牧笛,雨落池塘像抚琴,连一向清心寡欲的两位神仙也不甘心于单调乏味的晨钟暮鼓了,瞧那乐此不倦的样子,倒象是只有他们才配得上欣赏这人间的仙乐似的,只以为结庐在仙境,全忘却但有车马喧…….

身临其境,不由让我想到“秦时明月汉时关”这样的古诗,想到“大江东去,浪滔尽千古风流人物”这样的古词,尽管这儿没有“汉时关”而只有“明时关”,没有“大江”而只有“大河”。

身临其境,也不由让我想到一首歌子的歌词:“长城是条龙,黄河是条龙……”想到另外一首歌子的歌词:“站立扶着长城起,学步随着黄河闯……”黄河与长城是中华民族的图腾,真实地生活在它们的身旁脚下,使人更多了几分龙的传人的豪气和激情。在这里,孩童娇嫩的屁股蛋上难免留存一些遗传或者变异的印记,老人纷杂的胡子丛中难免积存一些古老或者新鲜的故事。

于是,小小源头湾又成为一艘永远超载永不沉没的历史巨轮,停泊在黄河的一处源头,黄土的一处尽头,黄色以及非黄色人种的千千万万处心头。

人世难逢开口笑,上疆场彼此弯弓月。一部人类文明史,简直就可以浓缩为一部人类相残的血腥杀戮史。其相残的险恶程度,与源头湾里蛇蛙相斗绝非可以同日而语!长城是御敌御侮的人工屏障,黄河则成为天然的屏障。紫塞边关古县城,号称陕东重镇,晋右严疆,是历朝历代驻扎军队的地方。与建于明代的长城相比,闫锡山修筑的大营盘辈份就嫌太小了点。烽火台下与源头湾一脉相承的烈士陵园,更是老区儿女拼死抗敌的最新凭证,打那里升腾而起的连天烽火,似乎至今依然幽灵般在那里云蒸霞蔚。我想起了在河曲苦心经营十八载的挪威牧师叶永青先生,他就是在日本鬼子“死亡大鸟”的空袭中遇难身亡的。这“大鸟”向圣洁的教堂撒布了关于死亡的声色俱厉的信号弹。它们也象源头湾里的狐仙在玩“炼丹”的魔术吗?可它们注定不会因此成仙,只能在把别人推向炼狱的同时,把自己变成魔鬼。魔鬼的游戏摧毁了他也同时成全了他,使这位白皮肤国际友人的英魂永永远远地溶入了黄河,溶入了长城,溶入了黄河与长城联臂护持的这方叫做源头湾的黄土地下。

我在叶永青牧师纪念碑前久久地肃立,一遍又一遍地默诵着记述先生生平事迹的简短碑文,倏然感到有一种份量落到心头,以至令我的心头隐隐作痛……

是的,学生时代我就听说了外国牧师如何假仁假义不仁不义的话题,我就熟知了“文化侵略”这个字眼,不曾想遇到了这样一位异乎寻常的“侵略者”,反差之大,令我不好承受。我相信碑文的记述是真的。一个二十多岁的毛头小伙子,背井离乡,不远万里,1919年来到中国,1921年来到河曲,在河曲十八年如一日,“举凡救灾、医疗、教育均有贡献,造福地方,深植友谊。”(碑文摘句)创造了不少载入老百姓口碑的动人故事。小日本侵华,他又与河曲军民一道抗日,因而激怒日寇,派机轰炸,只可惜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高鼻子的西洋神仙总归是遭了低鼻子的东洋鬼子的暗算。在河曲解放前夕的1939年12月,牧师为和平事业捐献出了自己仅有四十七岁的宝贵生命。这是一个“侵略者”可以做得到的吗?他死后,贺龙派员专程来河曲参加了追悼会,而且还给其当医生的遗孀叶端正芳写了亲笔信;他死后,河曲自愿参加送葬的群众很多,他们残破的家也在群众帮助下转移到了在长城上打出的窑洞内,长城成为他们一家最后的也是最可靠的庇护。可是多少年左毒蔓延,叶牧师毫无例外地成了令人望而却步的话题,直到1988年叶家子女重返河曲祭祖时,有人还在为该如何接待而疑虑重重。只有老百姓不信这个邪,老百姓从来就不习惯从概念出发去寻找结论。偏见往往比无知距离真理更加遥远,而只有事实才是最雄辩的。

叶牧师三子一女四个孩子全部是在河曲长大的。现在,大儿子保罗,二儿子达尼和三儿子稣基都各自有着一番属于自己的事业,排行第二的女儿玛丽娅入籍美国成为小有名气的作家。我有幸拜读过这位异国才女的血泪之作《叶牧师一家在中国》,该书使我对叶家以及他们与河曲的不解情缘有了更为切近的了解。

“我的头十年都是在河曲度过的……当地人第一次见到我们时管我们叫洋鬼子,但一旦他们了解我们之后大家就变得非常友好。我有许多中国伙伴,和他们在一起,我度过了幸福的童年时光。”“河曲是个充满欢笑和友情的福地……河曲也是个重要的战略要地,黄河在这里把山西与它西边的陕西分离开来,长城则把山西与它北面的内蒙古分离开来。”玛丽娅就是这样开始了她对童年对河曲的美好的回忆。生于河曲的小儿子稣基“在中学里回忆河曲度过的童年时说:我记得我童年时代在中国北部长城脚下的家,那是用泥砖和草杆搭的……我还记得一位中国妇女王大嫂,她是来我家帮忙照看我们的,她对我们照顾的无微不至,还经常讲一些动人的仙女的故事给我们听”。不难看出,他们和河曲的孩子一样是“站立扶着长城起,学步随着黄河闯”,我们仿佛亲眼看到了他们是怎样地和河曲孩子一道听妈妈讲那过去的故事,怎样地和河曲孩子一道踏着“一只蛤蟆一张嘴”的节拍行进在人生的旅程中。于是,源头湾出息了河曲籍的中国作家,也出息了一位自誉为河曲籍的美国作家,该作家操一口流利的华语,而且其中好多属于地道的河曲方言。

当后来命运之神使他们与河曲天各一方的时候,他们的思乡情结又是那样地醇厚而绵长:“我们与河曲已经断绝音信达数十年之久了,我感到我生命里失落了什么东西,我们叶家的根被砍断了,我再也见不到那些曾经疼我爱我给过我无限欢乐的中国朋友了,我再也见不到我生命的摇篮了!”感受这种相思,这种简直达到了铭心刻骨呼天呛地程度的相思,足以让每一位真正的河曲人下泪。

当1988年他们终于有幸回到阔别五十年的河曲后,他们又是那样地心花怒放喜不自胜:“对达尼和我来说,这真是一次难忘的探家!重归河曲,我的整个身心都充满了故乡的温馨。”在省政府关怀下,于叶牧师遇难五十周年之际,河曲人民终于在源头湾为他立起了这块很象样子的纪念碑。1990年8月,叶家一行十六人从四个国家汇集河曲参加揭碑盛典,把纪念的气氛友谊的气氛推向了高潮。那一天里,整个源头湾人潮涌动……

我不便作更多的引述了,如上引述虽仍觉意犹未尽但在行文上已显出累赘。好在有叶牧师的墓碑在,有众乡亲的口碑在,有异国他乡的黄河女儿玛丽娅的书籍在,还有长城脚下被炸成断壁残垣的叶家土屋在……

这是一个以源头湾为纽带但并非编织出来的类似孟姜女传说的事实故事,异曲同工,却有着大相径庭的尾声:黄河和长城伸出了欢迎的臂膊,河曲没有遗忘他们,河曲的朋友真多,河曲的变化真大,那时从太原骑骡子八天走不到的地方,现在坐车用不了八个小时。于是叶家子女们象恋窝的候鸟,开始了几乎一年一度的飞来飞去,探亲,访友,祭祖,寻根,圆梦,圆他们的异国故乡梦,真不知他们从源头湾先后带走了多少长城上的黄泥土和黄河里的长流水。黄河与长城,你果真有如此超常的凝聚力吗?源头湾,你同时也是他们的源头吗?你同时也以他们为源头吗?

是的,有容乃大的黄河,你不应当只有一个源头,每条入归的溪流都可被视为你的源头;无欲则刚的长城,你也何苦老是要板着面孔呢?或许正如《圣经》中所言:大树只有向四面八方伸展它的根,它才能够枝繁叶茂。这正是叶永青这个中国名字的由来和寓意,这也正是源头湾中棵棵大树郁郁葱葱的真谛所在。

我生也晚,我学也浅,儒教文化或许就是中国的本源文化吧。但是,后来的历史中分明又出了一位西天取经的唐三藏。在某种意义上似乎完全可以说,是由于有了佛门先师唐三藏的九九八十一难,才又有了中国宗教史上的儒、释、道三教合一,才又有了源头湾中高僧塔的二分天下得其一。如果说,牧师碑标志着西方文化在中国的直接传播的话,那么,高僧塔就显示了一种国人对域外文化主动出击的寻觅精神。一个走进来,一个走出去,假定不是借文化之名另有图谋,那么二者就是同样的功不可没,德昭后人。什么是源?什么是流?什么为体?什么为用?一场“睁眼看世界”的讨论在中华大地上绵延数百年。其实,文化乃至武化的世界化潮流是任何忠于职守的门神都无法阻挡的。时至今日,源头湾内,说两个宗教人物弃文从武变成守护门神,那只不过是一种譬喻,可确实充任过守护门神的黄河、长城却确确实实地偃武修文摇身一变成了文化,当年用枪炮与我们强行对话唯恐长城不倒黄河长流的东洋鬼子,他们的后代又扛着摄像机多次来河曲摄制大型文化专题片《长城》与《黄河》,和我们谋求文化上的共存共荣。拍片中源头湾自然是他们的必到之地,当他们目睹那被自己不光彩的长辈们炸死的叶牧师的碑文记述时,不知将会作何种感想呢?抚今追昔,我们自己又可能作何种感想应当作何种感想呢?

那么,历史旧帐就从此一笔勾销了吗?“种瓜的得瓜,种豆的收豆,谁种下仇恨他自己遭殃”的预言转瞬化云化烟化作劝君莫奏的前朝曲了吗?

源头湾在作深长思之。无论如何,“V”字形的源头湾永远是一个胜利者的象征!

源头湾啊源头湾,你也许太渺小了,你充其量不过是半截子一览无余的黄土高坡;你也许太伟大了,你在平平相貌中藏匿着经天纬地的广博胸怀;你也许太轻浮了,你抒发着一种小桥流水的闲情逸趣;你也许太凝重了,你充盈着多少超时越空的深爱厚憎;你也许太苍老了,锈蚀斑斑,伤痕累累;你也许太新潮了,花开花落,宾至宾归;你也许太“自然”了,你把山与水、音与色、动与静、生与死集于一身,组装的是那样的巧夺天工;你也许太“人文”了,你把文与武、善与恶、爱与恨、古与今溶于一炉,铺陈的是那样的恰到好处……

这就是你吗--源头湾?

编辑:杨振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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