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永智,山西河曲人。他与糜子有着不解之缘——由于出生在晋西北农村,小时候种糜子、薅糜子、锄糜子等农活他都曾参与过;求学时代,糜米为他提供营养,被他视为“一米恩情”;参加工作后每次下乡,他都会到地里看看糜子的长势。他说,我对糜子的情结贯穿上学、工作和生活的全过程。
庚子年春天,经过一个寒冬孕育的晋西北黄土高原醒了。眼看时令过了芒种,梁峁沟岔已经披上了绿装,然而,贵如油的春雨却始终不见到来。于是,许多有经验的老农把希望的目光投向了糜子。糜子,耐旱、耐贫瘠,天生是战胜旱魔的克星。按老百姓的说法,糜子只要捉住了苗,收成就有了六七成。而且糜子生长期短,易发芽、易成熟,每年种植期为阳历5月下旬或6月上旬,一般在中秋节之前就可收割。
晋西北黄土高原地理条件独特,是我国传统种植北方春糜子的八大主产区之一。在红、黄、白、黑、褐所有糜子品种中,这里种植最多的是大红糜子,倒不是因为其红艳艳的外表征服了农民,农民可不认这个,他们是务实的。除了糜子共性的特点外,大红糜子因产量相对高、出米率高和米质好而得到农民的认可。我就出生在这块黄土地上的一个小山村里,因此从小与大红糜子结下了不解之缘。几天不吃糜米,就感觉饮食无味、身体不爽,这种情结贯穿我上学、工作和生活的全过程。
作为农民的儿子,我对于糜子的种植生产过程也算熟门熟路,从种糜子、薅糜子、锄糜子、割糜子、碾糜子、扬糜子、再到糜子加工成糜米或面粉,不敢说样样精通,可以说都经历过参与过,这点至少比城里长大的孩子见识多一些。我们的祖先很早就生活在这块黄土地上,在长期的农耕实践中,总结出一套非常经典而又简明实用的“糜子经”,对我当时熟悉农活起到了启蒙作用。如播种方面——“干种糜子湿种谷”“夏至不种高山黍,强种十天小红糜子”;锄苗方面——“糜锄点点谷锄针”“锄糜糜,溜皮皮”;收割方面——“秋风糜子寒露谷,霜降黑豆抱住哭”“湿打糜子干打谷”等等。这些农谚知识,在我家种植大红糜子时都派上了用场。
记得小时候,我和哥哥跟着妈妈在自家地里薅糜子,拿一把小锄,不是圪蹴就是跪地,劳作一天下来,腰酸背痛腿抽筋,真不是什么好营生。农村学校过去有放秋假的传统,秋分刚过,我们也跟着大人开始收割大红糜子,挥舞着镰刀、弯着腰,一趟大人同时可割4至8行、大孩子一般割2至4行,晚上浑身疼痛,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当时妈妈教育我们说:“米饭好吃,营生辛苦。”所以对我们学习要求特别严格。我外出上初中时,每个学期学生都要交伙食,在农村学校其实就是交粮食,有糜米、小米、黑豆,还有土豆、南瓜等蔬菜。学校伙食比较单调,早上糜米粥、中午糜米捞饭烩菜、晚上糜米稀饭馒头。那时每天能够吃上香喷喷的糜米饭感觉也不想家,与地里劳动相比,上学一点儿不觉得苦。糜米,在我人生成长的重要阶段,供给我营养,强壮我体魄,让我长了知识增了才干。这“一米恩情”,终身叫我难以忘怀!
我参加工作以后,在高山区乡镇锻炼近8年,到农村下乡,首先要到地里转一转,看一看庄稼,见一见父老乡亲,问一问农事情况——庄稼出苗怎么样?雨水是否够?长势如何?遭灾没有?年终算账盈亏?每到一村,大红糜子和谷子是必看的作物。现在主粮比较丰富,大红糜子由于产量低、经济效益低,种得越来越少了,但是家家户户都还在种,多则几垧、少则几亩,除了自己够吃,还要给在城里工作的儿女拿,农村老家永远是在外儿女们的“大后方”。
糜子,不仅有很高的食用价值,还有一定的药用价值,所以千百年来糜米是河曲人的营养保健食品。其中“酸米饭”,因其金灿灿的颜色、爽口的味道,深受老百姓喜爱。此外,糜子加工成糜米面粉后能制作多种小吃,有黄窝窝、发糕、金银卷、粽子、茶汤等,风味各异、形色俱佳。这些小吃我小时候大多吃过,有些至今还留有深刻记忆。糜米除食用,还能酿酒、制醋、熬糖。那带有血脉亲情和浓厚地域文化特色的质朴家常味道,值得一生回味。
中秋节前夕,我回老家看望了年迈的老父亲和哥嫂,村里正是秋收的大忙季节。今年由于春旱,大多数作物都误了农时,糜子种植面积比往年大幅度增加。站在山梁上,我看到漫山遍野都是成熟的大红糜子,它们低下了沉甸甸的头、弯下了腰,宛如我那些世世代代生活在黄土高坡上的顽强谨慎的父老乡亲。一阵山风吹过,糜子随风舞动,头与头碰撞、叶子与叶子摩挲,枝干与枝干舞动,仿佛是父老乡亲们在为大红糜子的丰收而举行着一场狂欢舞会。我的父老乡亲们,尽情地跳吧,舞吧,唱吧!美好的生活永远属于勤劳勇敢的奋斗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