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2年——1971年在城关中学任教;
1988年——2001年任河曲中学名誉校长
唐仲禹 1938年生,天津人。1960年到河曲师范任教,1962年至1971年在河曲中学(1960年叫河曲二中,1962年叫河曲初级中学,1970年叫河曲城关中学——编者)任教。1971年至1984年在廵镇中学任教,兼任工会主席,后任巡镇中学副校长。1984年至1988年任河曲县人大常委会副主任。1988年2月至2001年2月任河曲中学名誉校长兼教学。中学高级教师职称,2001年2月退休。工龄41年,在河曲县生活52年。77岁去世,安葬在河曲,河曲县第二故乡。(信息来源:采访唐老师的妻子张松奕老师)
追忆我的先生唐仲禹(张松奕)
想当年,一年一度的教师节,是我和老伴最珍惜的节日。眼下,又一个教师节临近了,然而,没有老伴的日子,我只能独自一人看着他的遗相,追忆我们共同走过的日子。我的老伴叫唐仲禹。今天我为什么称他为先生?是因为他就是一位名副其实的教书先生。而且,他在我的记忆中也一直是一位可圈可点的严师。他对我和孩子的态度和感情,也一直是以一位严师的身份出现的。今天,看着他遗照中微笑的双眼,有多少记忆,多少思念,都拥堵在我的喉间,让我总想一吐为快。所以,我忍不住想要跟大家谈谈我家先生唐仲禹,说说他的人生,聊聊他的过往。首先,我摘抄一部分唐仲禹先生追悼会的悼词,让大家对他有一个总体印象:“……我们怀着十分沉痛的心情,深切悼念教书育人的模范、辛勤耕耘的园丁、河曲中学名誉校长唐仲禹老师……唐老师在河曲工作41年,其中38年从事教育事业。和他同期的外籍教师,一个个先后调回了原籍,唯有他在河曲坚守了52年,工作了整整41年。……现在唐老师的学生遍及全国和世界各地,在河曲几乎所有的单位都有他的学生在领导岗位上,也有许多在各条战线上,真可谓‘桃李满天下’……”这就是河曲的师生、河曲的人民给他的评价。这就是我的老公、我的先生留给我们河曲师生的形象和影响。那么,他在我和孩子的印象中,又是怎样的一个人呢?说出来恐怕要让大家见笑了。我的孩子在追悼会上回忆道:“父亲一生光明磊落、正直无私,是一位负责任的好老师。说真的,他热爱学生,热爱他挚爱的工作,远远胜于我们。小时候,父亲在我们心里,是一位匆匆的过客,我们都怕父亲;长大了,我们才深深感到,其实父亲给我们的爱,都体现在他严格管理和教育中……”我认识先生,是经过我的两位高中同学介绍的。当时,李大哥积极为我物色对象。一次见面后,他跟我说:“有一位在城关中学(现河曲中学)教书的老师,是北京人,才貌双全,人品也不错,教语文、历史课。”后来,老贾也说:“这位唐先生,理论水平高,对工作格外认真,人又长得帅气,很爱干净。他虽是北京人,但他既然选择了这里,就不想调离了。你也老大不小了,我觉得,这比找一个教过我们的老师更合适。”我接受了他们的建议,约定在城关见面。那是1963年的暑假期间,我在老贾的引荐下,与先生初次见面。约会的时间近二十分钟。他给我的第一印象很好:衣着朴素,整洁大方,一表人才,儒雅健谈,京腔京调,字正腔圆。加上一口流利的普通话,让人耳目一新,打心底里折服。尤其是他谈到他十一二岁时的经历,让我尤为动容。那时他家家境败落,三年中死了四个主要的亲人——祖母、父亲、母亲,还有二姐。他在当高中教师的大姐的关怀下,和比他小三岁的妹妹一起,跟随大姐在北京上学。虽然有姐姐的培养,但是他常常在校打工挣钱。那年他考入山西师范学院(现山西大学)历史系,毕业后,他报名自愿支援山西贫困地区工作,后来就来到了河曲。他说,他受他姐夫(原北京教育学院副院长)和姐姐的影响,他对教育工作情有独钟……他越说越不像是在谈恋爱,倒像是在讲一堂忆苦思甜的政治课,我听得几乎要落泪了……这次见面,虽然仅仅20分钟左右,但他一直在坦诚地介绍自己的经历,根本没有给我说话的机会,好像他已经对我很了解似的。当时,我隐隐约约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原来我们都是赤贫,都是在艰苦年代中长大的,不同的是,他比我更加不幸。我们又有共同的理想和追求——教书育人当伯乐,做一个人民的好教师。因此,听完他的自我介绍,一种一见钟情的冲动和情绪弥漫在我的心头。我在想:或许我是已经爱上了这位热血青年,这位文质彬彬的教书先生也许就是我志同道合的选择。但是,出于女性的矜持和羞怯,当时我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记下了他的名字。从此,我们开始了每隔一月或半月就见面一次的交往。平时我们会有书信来往,到了周六,他会坐车或者步行从城关学校到鹿固小学看我,有时也会到我家里去。每次都是住一宿就走。我一想到他这样一个从北京来的文弱书生,却愿意徒步行走50多里的路程来看我,心里就有种说不出的感动。
时间过得真快,一晃半年过去了。1963年的11月,他又来看我的时候,郑重其事地对我说:“经过近半年的交往,我对你的家人和你都感觉像亲人一样亲切。我喜欢你们的朴实,也喜欢你的纯真直率。”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叠成方块的纸,交在我手上,“我这次来,把领结婚证的证明带来了。”他严肃地说:“咱们领证吧!”不等我回答,他就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把眼睛紧紧盯在我脸上。面对他这不像表白,倒像是老师给学生布置作业一样的口气,我一下子吓懵了。难道这结婚的事,能像过家家一样简单吗?回想我们交往的这些日子,没有过花前月下的浪漫,也没有过山盟海誓的约定,一支英雄牌钢笔、一个小笔记本和一本《唐诗三百首》就是他送我的全部礼物。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也没有说过任何私密话,总是在谈学生、谈工作,甚至谈论国家大事,哪里提及过“结婚”这样敏感的字眼呢?23岁的我,从未有过谈恋爱的经验,情感世界还是一片空白。面对他突如其来的要求,我犹豫了。我是家中的独生女,父母坚决反对我嫁外地人。他们甚至给我规划了一个界限明显的圈子:未来的女婿必须在以寨上村(我家)为中心,以15里为半径的地域寻找,远了一步都不行!而先生呢?他是北京人,又在城关教书,无论哪条都不符合。或许在他的眼里,只要我们两情相悦,再领个证就是合法婚姻了。可是……我左思右想,决定先把结婚的事往后放一放,想办法做通父母的工作再说。于是,我什么也没说,拿起那份结婚证明,又慢慢地放还在他的手上。他看着我的举动,动作僵硬地将这张纸收起来,脸色却变得惨白起来,嘴唇蠕动着,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原来这博学的教书先生也有说不出话来的时候!我看着他的神色,心里既是惊讶,又是失望,还有深深的怜悯。当天是星期天,下午,他就义无反顾地回校教书了。不久,我就收到了一封长长的信。在信中,他向我倾吐了他的难处,诉说了家境的困难以及不能给我一个隆重婚礼的愧疚。他还山盟海誓地向我保证,他一定会对我的老人好,也会让我将来过上幸福的生活。他还自以为是地说,他知道我也喜欢他,希望我能争取到父母的同意……人们都说,恋爱中的人,智商等于零。这话我信。当时我的智商不是变成零,简直已经成了负数。我完全相信了他的山盟海誓,也认定他就是自己这辈子的良人。他虽然是个穷书生,但这也正好符合了我一向标榜的理想婚姻——不以物质条件为基础,只从爱情本身出发,只要两人相爱,又有志同道合的事业基础,一切就OK了。我还振振有词地反驳父亲:“‘王宝钏苦守寒窑十八年’的故事不也是很美满的婚姻吗?”因为害怕父母坚持反对,我还努力地帮他们分析:先生是北京人,但早年就失去了双亲,我要是和他结婚,一定可以把他留在河曲,帮你们养老。要说经济嘛,他是大学毕业,工资只有51元,每月还要给读大学的妹妹寄去25元,所以目前显得捉襟见肘,不能给我一个风风光光的婚礼,但以后会好的……为了能让父母接受先生,我甚至厚着脸皮说出了让自己也脸红的话:“我爱的是他这个人,不是房子,不是钱,只要我们共同努力,今后什么也会有的……”我的父母毕竟是通情达理的人,实际上,23岁在当时已经算大龄女青年,好多和我同龄的伙伴,孩子都会跑了。我心急,他们何尝不心急呢?因此,短暂的争执过后,他们就默许了。当先生再次风尘仆仆地来到鹿固小学时,我已成功说服了父母,取得了我们结婚的“通行证”。接下来的过程很简单,我们无视一切规矩,放弃一切仪式,直接在鹿固公社领了结婚证。我的这一举动,让我的先生既感激,又感动。他先是跪在地上,搂着我的腿默默地流泪。又站起身来,把我高高地抱起来,和我相拥而泣……腊月十九,我们举办了简单的婚礼,我想,那大概是我们村最简陋的婚礼了吧,不但不能跟现代的年轻人比,就是旧社会的穷苦人家都比我们要强许多。但是,我们自己却觉得很满意,也很快乐。尤其是当村里人夸奖先生长得帅,“就像电影里的李向阳”时,我的心里特别骄傲。从此,我们走上了一条幸福而艰难的婚姻历程。在我们度过的这风风雨雨五十年,直到金婚岁月,一直是聚少离多。光是因为工作而两地分居的日子,就有整整20年。因为工作需要,我们前后搬家7次,但都是以校为家,直到1990年,我们才有了属于自己的房子。好在我们都是穷人出身,都过惯了苦日子。一工作起来,什么家庭、孩子什么的都忘在脑后,全心全意地扑在学生身上,只晓得为学生操心。我的三个孩子,基本全是在我娘家长大的,我们除了给予少许的经济补偿,几乎没有管过。由于家庭原因,先生的性格比较孤僻,他不善于与家人沟通,也不懂儿女情长的浪漫。与家人相处,他更习惯于自作主张,我行我素。他认准的事,从不与我商量,不管对错,都要让我听他的,这让我很苦恼。可是,从整体看来,他这个人心地善良,正直无私,做事很有原则,尤其是他钟情的教育事业,他总是那么全心全意地投入其中,兢兢业业,恪尽职守。他对学生尤其是关爱有加,绝对胜过对自己的孩子。他关心他们的每一点进步,同时又对他们的要求严格到苛求的地步,这让学生们总是对他敬畏有加。我呢?是一个独生女,也是父母的掌上明珠。从小到大,我都是被父母当作男孩子培养,从没受过任何约束,因此,我的性格非常直率、坦诚、乐于助人,自尊心与好胜心也很强。所以,我们一起生活的五十年中,既有事业上的相互理解,又有生活中的分歧与磕绊。我们和所有夫妻一样,都经历过感情上的磨合,说过伤害对方的狠话,提过“离婚”这样难堪的话题。同时,我们也有谅解对方,互相关爱互相帮助的时候。因为我们有共同为之奋斗的事业,我们有三个懂事可爱的孩子,我们还有世界上最最善解人意的父母亲。这些都是维系我们婚姻的基础和纽带。几十年的光阴,不光磨去了我们之间的棱棱角角,也让我们像了解自己一样彼此了解对方。到了后来,我们已经心灵契合,做事完全能够替对方着想了。好多时候,遇到突发事件,虽然我们不在一起,但我都能猜到他此刻的表情,能想到他会说什么话,做什么决定。他也一样。但是,了解归了解,我们根本无法改变对方。好多时候,我们的思想观念和价值观都不同。而“狭路相逢”的时候,往往都是我选择了退让。不过,说句实在话,唐先生确实是如誓言中所说,把我父母当作了他自己的父母看待。他尊重他们,孝顺他们,跟他们非常贴心。有一次,他心里有难事的时候,他没有告诉我,却在我的父母面前流下了眼泪。尤其是我父母谢世的时候,他哭得非常伤心。可见,他是真正把他们当作自己的亲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