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岸边是我家
何俊兰
我的家乡位于河曲保德交界,南边就是保德,西边紧挨黄河,童年就在这里长大。现在由于父母亲好多年已经离开那里居住,所以我也多年没有亲近她,走近那里的山山水水。只是有事时,回去匆忙办完事就走。尽管这样,但家乡在我的脑海中却越来越真切,过去的一些事常浮现在眼前。
村对面的烽火台,仍然能看到当年的威风
一 上学路上 我的初中是在邻村赵元头上的。我村距离赵元头二里地。 去元头村, 先下一道坡到了大沟 。再上一道坡,这道上的坡叫羊道上;或者再先走一段比较平坦的小沟再上一个陡坡就到了。羊道上有各种树,枣树、杏树、海红果树和很少的几颗毛桃树。原来这些树是归个人的,但上个世纪六十年代、七十年代,这些树都归了公,那时好像也没人管。
每年春天开学,从开学的第一天,我们每个人的心中就开始盼望着,盼望着这里的各种果树打上花蕾,绽放开花朵,结出果子。。。。。。我们就亲切的观察着每一颗果树,先会看到它们的枝条变软,再慢慢打起花骨朵,慢慢的绽放,最先看到杏花。这时候,远远望去,一树一树的杏花连成粉红一片,每一颗杏树都像装扮起来准备出嫁的姑娘,在杏花怒放的时候,桃树的花骨朵也变大,展开。好像和杏花比美,远看去,整个羊道上都披上了粉色的盛装,深的、浅的。我们每天穿行于这样的美景中,看不够,那真是一种美的享受。一天一天在变,宋词人李清照《如梦令》中有“”。。。。。。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怕海棠花谢了。对于李清照来说,绿肥红瘦象征着生命的衰老。但对我们来说,绿肥红瘦伴随着希望,它是一件幸事,它意味着果树开始结果了,果实慢慢变大!有了很小很小的毛杏,从这一天开始,我们这些孩子就有果实吃了,但这时候只是尝尝,我们要盼着有更大的收获。看着看着,毛杏一天一天长大,略微大一些,我们就耐不住了,每天路过摘一些,一边摘一边吃,口袋里装一些,自己有了零食,也能给要好的同学一些,给家里姐弟、邻居孩子们一些。在杏子略大,但还只有一个软核的时候,略微酸了一些,口感还不错;再过些时,杏子里边就长出了硬核,吃起来牙痒。等到过些时,接近成熟,外边看去还是绿色的,但咬开里边的果肉就成了黄色的,有了香味,好吃了!这时核和杏肉很容易分开了,但这时能摘到的就很少了,需要脚尖着地,好好的抅,或者我们可以充分利用自己的攀缘技术,上树采摘,也能享受一番美味。等到外面看到也黄了的时候,所剩无几,男生们可以扔石子,偶尔打到树冠上一两个,享受美味的同时也能显示一下高超的抛石技术。 杏子采摘完了! 整个羊道上只住着一户人家,是我的一个远房爹爹,年纪已高,耳朵聋了,腿脚也不便,常住着拐杖。他家的院里院外(没有院墙,无所谓院里院外)长满了各种果树,当离他家比较远的地方杏已所剩无几的时候,他们家的院子外边不远处杏树上的杏子还很多,因为那个年代,这几颗杏树属于大队还是我这个爹爹家,应该是不太明确的,但他是当成他们家的了。有一天,我们几个同学就想到了这里的杏子,我们也有点不像话。几个人迅速攀援,开始摘。。。不过多久,就发现我的这位爹爹已在我们不远处,我们很快收场,我和几位同学撤离了现场,但还有一位女同学没来得及下树,拐杖差点打在身上。后来我们再没到爹爹家的附近了。现在想起来,我们真不像话,那些树本来就是爹爹和他们的一些本家的,大队硬是把它们归了公,心里已经很不痛快了,我们还到人家院子外边大大方方出没。在此深表歉意。现在我那位大爹早已作古。
杏子收完了,桃子不多,且在爹爹的院子附近。
其实,杏树开花没几天,桃花开了,过好长一段时间白白的海红花在一片绿叶中开放了, 最晚开花的要数最不起眼的枣树了,他等到五月底、六月上旬,才慢慢的首先长出很茂盛的叶子,再在叶子上长出很小很小的淡绿色不起眼的小花,再才能结出绿色的枣。所以在摘完杏子的时候,海红果也长大了,我们又转向了还是青色的海红。。。。。。
有时我们还会摘周围队里的豌豆荚;跟着同学到自家地里挖蔓菁吃。记得有一次在中午去学校的路上,因为到周围的地里摘豌豆荚,去了教室,老师已经上开课,让我们几个一排站着听课。
现在想起来,气喘吁吁站在那里,个个口袋里鼓鼓囊囊,真是一道亮丽的风景啊!
在那物质匮乏的年代,每一家孩子多,家里能供起一日三餐就不错了,孩子们正长身体,多么需要食物啊。十几个人的集体行动,不合理也变得合理。法不责众。
秋天到了,各种果树的果实都次第被我们摘光,我们对她们充满了感激,但希望只能寄托在来年。
一个秋天,树上的叶子都掉光了,羊道上也变得萧条起来。
随着天气一天天变冷,小河开始结冰,我们的上学路线也改变,特别是回家的路线可以改成不走羊道上,而是先下一道陡坡,再经过小河回,回时小河的路线是略向下的,这样我们沿着小河,一路打滑溜,不知不觉就走完了这段路。有一些女同学胆子小,只能小心翼翼,这样只能一次滑很短一段路,我那时候,也不知哪里来的胆量,总是快速跑很长一段路开始打滑,一次能滑很长一段路,很惬意。去的路上,因为虽然沿小河上坡路,不能打滑溜,也喜欢冰上走。开春了,天气一天天变暖,小河的冰也开始融化,可是我们还不甘心,回家还想走小河打滑溜,结果鞋子湿了,再沾些泥土,里边黏糊糊的,少不了大人骂。
奔走在上学的路上,没感到行走这段路的单调,总是充满希望。不知不觉三年就过去了。
现在离开那里三十多年了,那时的一个一个场景就好像是昨天。昨日的伙伴都各奔东西,偶有联系,倍感亲切。
我们家的大门(曾住过举人) 久不住人
二。跟着爸爸打河柴
我的老家西邻黄河。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我村黄河沿岸还有人们平整出来的好多地,那里我们把它叫河底。我们小的时候,那些地好像年年种一些麦子,每到该种收的时候,人们就会到河底耕种,收获。由于河岸的地实际在低于村子百十米的位置,去河底的路比较远,估计有三里多;且很不好走,现在回想起来,就是羊肠小道。人们走起来都小心翼翼,先要经过一段比较平缓的小路,走在小路上,看着百米高的陡坡(80几度吧)下的波涛滚滚的黄河,腿真有点颤抖,所以大人们一定让你好好走路;下陡坡的时候更是提心吊胆,唯恐一步踩空;上的时
过去留下的一些河岸的陡坡
候,虽然没有下时那么紧张,但上接近90度的坡,那个费劲可想而知,人们走几步向上瞭一瞭,孩子们不想走的时候,大人们总是说,快了,快了,一阵就上去了。孩子们空走的时候还那么困难,大人们常常要背几十斤、上百斤的东西。尽管这样,一说去河底,孩子、大人们总是非常乐意。
河岸的一些浅滩 对面是陕西省府谷县
夏天,雨水大的时候,上游好多庄稼、树木,甚至一些人家的家具、房屋被冲走,居住在下游的人们可以在河岸捡到一些河财,当然主要是能捞到一些引火的柴火。
有一年,我和姐姐跟着爸爸,到河底捡柴火。我们千辛万苦来到河底,河岸上没什么人,看的出,河岸上的水退去不久,岸上的沙子还湿漉漉的,除了有柴火,还有一些果子,甚至刷出来的鱼,真是惊喜连连,别提多高兴了。
爸爸捡柴火,我和姐姐在岸上东瞧瞧,西看看,河岸上还有一些小溪流,我们会从这个小溪边跑到另一个小溪边,水很清,里边有好多蝌蚪、小鱼游来游去,一看到我们就会游走;看去它在水中很浅的地方,我们伸手去抓,才发现其实很深的,很难抓住鱼,现在才知道,这是由于光的折射原理。看着很硬的河岸,在一个地方多踩一会儿,沙地会变软,越踩越软,还会渗出一些水,非常好玩。可是突然发现,想离开也不容易,越陷越深,我着了急,爸爸又离我们两个远,就只能叫姐姐,姐姐过来,好容易才把我拽出去。拉上来好长时间还惊恐不定,我们也没敢告诉爸爸,怕下次不领我们。回去和妈妈说了这件事,妈妈知道了我当时的惊恐,好像用我们当地的一种常见的叫魂的办法,早上不等太阳出来,拿着罗子、镜子、我的衣服,还有一块红布、一个枣,从大门口一直喊我的名字,好像我还跟着,每喊一声,我答应一声,她再说“回来”,我再说“回来了。”就走就叫,叫回家,揪着我的耳朵说,“不怕,不怕。”然后把衣服披在我身上,让我照照镜子,顶顶红布,吃了枣。这样连叫三天。这样认为才把我的魂叫回来了。 这样的方法,母亲在我们四个弟妹身上都不只用过一次两次,从这里我们也感受到了父母养育儿女付出了多少心血。
1970年国家想利用我们村上下游这段河段黄河水流湍急,建立发电站。电站位置定在保德县暖泉村。到1977年2月第一台机组投入发电,叫天桥水电站。这样我们村在暖泉村的上游,河底的水位升高了,水变绿了,没有了以往的波涛汹涌。但是我们村也就彻底的失去了河底,特别是河底那一片一块一块平展展的地。太让人心疼了。那是夺走了我们口中白白的馍馍啊,但那是响应国家的号召,没办法。
现在人们生活水平提高了,白馍馍早已是家常便饭,只是说起河底,会勾起人们对童年的回忆,那里给了我们太多的故事。
三。到姥姥家
姥姥、姥爷家距离我们村八里地。姥姥在母亲十四岁的时候就去世,只留下姥爷。每年逢年过节,母亲常会派我和姐姐到姥爷家送吃的,代替母亲给姥爷收拾屋子、干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务事。
我姥爷村叫河畔。到姥爷家,路线其实是很曲折的,不知要翻几道圪梁上几道坡,而且都是羊肠小道,一大半路是沿着黄河畔,高出河面几十米上百米的陡坡上,想起来都怕。
听妈妈说,她小的时候,喜欢住她姥姥家,走的就是这条路。但一听说日本人打来了,就会着着急急回家,因为到姥姥家的路险,日本人不敢去。
我和姐姐小的时候,河畔村的下游还没有建起天桥电站,没封河的时候,水面上水流湍急,巨浪翻滚,因为泥沙大,水特浑浊,就像湿土的颜色,会让人联想到春节时候,妈妈给我们煮的擀豆面一浪一浪的翻滚;冬天河上结了冰,因为是一片一片的流鳞结成的,河面上插满了这样的冰,有些冰一边是白的,一边是略带暗红的,远远看去,就像肥猪肉一样。那时想,要是真有这么多煮豆面、肥猪肉该有多好啊!在哪个年代,没办法,总让人联想到一些食物。
快到姥姥村要经过一段河滩,那里常能看到一些小水坑,里边会有一些小鱼自由自在的游玩,它们稍微听到一些声音就会逃走,我和姐姐想逮一些的时候,就要慢慢的走近它们,不要发出一点声音。然后,快速的伸进水中手,逮它们,偶尔抓到一些,很高兴,其实那是很危险的,好在那时候也没有走进去。
想想到姥姥家的路上充满了危险,这些妈妈也一定知道,走的时候总是叮咛我们好好走路。但那时候,家里孩子多,妈妈有多少无奈和不忍。
因为姥爷家在离黄河不远的地方,比我们村离得更近一些,那时水流急,晚上夜深人静,能听到黄河隆隆的流水声,如果不习惯,晚上可能还不好入睡,但那时觉得特有意思。
现在 离电站不远的上游,水基本看不出流动,很清澈,河畔的羊肠小道也早已变成柏油马路。乘车奔驰在柏油马路上,看到静静的黄河水,也没有了往日的感受。真是时过境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