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流经晋西北的河曲县境内70公里,亿万年的挟泥带沙,水涨水跌,在河中淤积起数个滩涂,远的不知道,就我们村邻近上下游十里之内叫得起名儿来的就有六个:木瓜滩、太子滩、黄御滩、大沙滩、娘娘滩、长飒滩……这些滩中,最具神奇色彩的要数娘娘滩和太子滩了。娘娘滩是千里黄河中心唯一居住人家的滩岛,是隶属我们楼子营镇的一个原居住人口达160多口的村庄,滩上环水临波,树木葱茏,田畴肥沃。而太子滩叫滩就有点不可理喻了。滩者夲意指河道中泥沙淤积而形成的区域,太子滩另类,它的主体是砂岩石,同河两岸陆地上的砂岩石山趋同类,离水面高约二十米,滩顶覆盖的土层不是很厚,只能种些糜谷之类不费地的庄稼。据说有百亩地,是隔河内蒙古的小村榆树湾之辖地。童年的时侯与小伙伴到河边嬉水,常常盯着河中心的"怪物”犯踌躇:水面上怎就突兀间冒出一块巨石呢?是河水泛滥从上游刮下来的吗?而上游几十里两岸青石悬崖有如刀劈斧削,河道有的地方弯曲狭窄,能容得过宽约八十米的巨石通过吗?答案是:不能!于是便在蒙昧中接受了关于太子滩的神话传说:有一对神仙姐弟一天无事打赌,姐姐说她能在一夜间做成一双绣花鞋,弟弟说他能将一块巨石堵住龙口黄河水流。姐姐手快至天未亮已将绣花鞋做成,就走出天门,看到弟弟在河中奋力拉一块巨石逆流而上,眼看离龙口峡谷不远,姐姐担心巨石堵住峡谷河道,河水漫滩会淹没两岸生灵,急中生智,便做假鸡叫。弟弟听见鸡叫声,便撇下巨石,仓惶隐迹回归天庭……
老辈人口口相传的神话故事为太子滩罩上一层神秘色彩,然而真正为石岛留名的却是汉天子刘恒……
一
要说太子滩,必须得先扯上娘娘滩,毕竟先有其母,才有其子嘛!
薄姬的父亲是吴郡人(今苏州市),在秦朝之时与从前魏国的宗室之女魏媪私通,生下薄姬,时值秦朝末年,各地纷纷起兵反秦,魏豹自立为王(史称魏王豹),魏媪就将自己的女儿薄姬送进魏王宫。魏媪到当时有名的相师许负那里看相,卜算女儿薄姬的命运,许负说薄姬将生下天子。当时西楚霸王正与汉高祖刘邦在荥阳相抗衡,天下大势尚未分明。魏王豹开始时跟随汉高祖一起攻打项羽,当听到许负的话后,心中独自高兴,因而背叛刘邦,自诩天命。汉高祖派曹参等人攻打并俘虏了魏王豹,把魏国改置为郡,将薄姬送进宫中织布的工房。魏豹已死,汉高祖刘邦有一次到织布工房中,看见薄姬很有姿色,诏令纳入后宫。
薄姬入宫一年多,也没有得到汉高祖的御幸。当初薄姬年少时,与管夫人、赵子儿相亲爱,约定说:先显贵的人不要忘记同伴好友,后来管夫人、赵子儿先受到刘邦的宠幸。汉高祖四年(公元前203年),汉高祖坐在河南宫内成皋台上,管夫人与赵子儿两位美人相伴,她们在一起谈笑当年与薄姬的相约。汉高祖听到后,问她们笑什么,俩人将实情全部告诉了汉高祖。汉高祖内心感到伤感,怜悯薄姬,当天就把薄姬召来并与她同房。薄姬说:昨夜我梦见苍龙盘踞在我肚子上。汉高祖说:这是显贵的吉兆,我为你促成这件好事。
这次同房,薄姬就有了身孕,于汉高祖五年(前202年)生下了儿子刘恒。
汉高祖十一年(前196年),刘恒年八岁被封为代王。至此,薄姬生下儿子刘恒后,就很少有机会再见到汉高祖。
汉高祖十二年(前195年)刘邦去世。那些受到汉高祖宠幸的爱姬如戚夫人等,吕后都恼恨她们,都被幽禁起来,不能出宫。而薄姬因很少被汉高祖见爱的缘故,因祸得福,得以出宫,跟随儿子前往封地代地,作代王的太后。刘恒被封代王的第十七年,即公元前180年,吕后去世。大臣们商议拥立继位皇帝,恨外戚吕氏势力强盛,都称赞刘恒仁慈善良,所以迎回代王刘恒,立为皇帝,是为汉文帝。
二
先前说到薄姬的父亲是吴郡人(今苏州市),如果说薄姬的祖籍地是典型的江南水乡。那么薄姬避难逃到我们河曲的娘娘滩上,倒也是一个山环水抱的所在。只是这里的水不同于江南太湖的水柔美,也没有蟹肥虾美的苏系菜的盛名。虽然黄河里也有鲶魚、鲤魚之美味,然环绕娘娘滩的黄河水喜怒无常, 如桀骜不驯的猛兽,春季开河挟凌裹冰,夏季仗暴雨山洪浊浪滔天,只一个初秋,那河水才妩媚起来,款款的 如风情万种的少妇。一到了十月后的冬季,奔涌的黄河就发生了质变,冰冻硬如铁,水路变旱路。史上传说李文、李广保娘娘,其实应是李文、李广保代王,娘娘此刻也不过是母因子贵,沾了儿子的光。李文、李广皆系一介武夫,随帝王征战多年,孑然一身。此时随代王到娘娘滩,才得以娶妻生子,于是便留下了娘娘滩李氏一脉。薄姬娘娘是一位饱读经书的才女子,深谙宫廷斗争的残酷现实,虽然母子俩被分封到毗邻匈奴的荒漠、贫瘠的代地,但仍惊悸于吕后的心狠手辣,为了避免被赶尽杀绝,于是便又将刘恒悄悄送到离娘娘滩上游七里之远的另一个孤岛上,石岛从此留名叫太子滩。好在薄姬母子在孤悬黄河中心的两个岛上度过的十六年间,汉朝除经历宫廷斗争的内忧外,尚无外患。民间早有"龙生龙,凤生凤”的传说,具龙凤资质的薄姬与刘恒,没有苟且偷生,虚度光阴,而是苦读诗书,养精蓄锐。娘娘滩与太子滩培养、成就了雄才大略的一代明君,在继承父兄两代基业十六年的基础上,稳固了汉朝江山四百零七年的根基。并开创了文景之治的开明盛世。应该说,文帝、薄太后是妥妥的、最牛的为河曲增光添彩的荣誉公民!
三
一九五0年,新的区划调整,以黄河为界,将原属河曲县管辖的黄河以北的马栅(现龙口镇)、长滩 乡划归内蒙古的准格尔旗,为平衡土地资源,将黄河中心上游的太子滩划归内蒙准旗,而将下游的娘娘滩划归山西河曲,从此娘娘滩与太子滩(母子分离),分属两地。
太子滩是河东我村与河西榆树湾的“分水岭”(乡间习惯称河东与河西,按方位准确说应该是(黄)河南、河北)。真正走近太子滩还是齐河两岸河路行船的上个世纪中页至九十年代,我村与隔河对岸的榆树湾都养着载人渡口船,那时没有桥梁,渡船是唯一的水上交通工具。从四面八方赶来的乡里乡亲坐船到对岸去,先上我村的渡口船,到河中心的太子滩滩腰,大家下船顺小路猫腰爬上太子滩滩顶,滩顶上大多种的是糜、谷,因地表土层不是很厚,庄稼极不耐旱,收成可想而知。滩顶的边沿上最多的是野生的酸枣刺 和洋刺条。松鼠、与壁虎顺枣刺间穿梭,同脚下水中的魚儿和空中的鸟儿相比,它们的活动空间虽广阔却是有限的。顺田间小路向北走近百步,凭高远眺,榆树湾河岸边的田园、树木掩映中的房屋及工矿区尽收眼底。从滩顶再下到黄河边,路比这边修的要宽,能通行车马。离滩尾不远,有一处用砂石做墙盖的院落,早已圯塌成一片废墟。据父亲讲,四十年代太子滩曾是朱五美匪兵进犯河东的“桥头堡”,也是观察河东动静的岗哨。那院落原是驻兵的“兵营”。或许可以追溯更久远的历史……
山猴叔是我村渡口船的老艄公(常年久蹈河路,练的身手敏捷如猿猴,人送绰号水猴子)识水性,通河路,水小时,就他一人摆渡、收“河利”,船会稳稳的靠在太子滩滩腰。水大时队里会增派两人去负责搬腰棹。渡船多半会在滩尾的河澄泥边靠岸,这时人们便只能绕过滩尾去坐榆树湾那头的渡船。那时两岸的渡船形同如今的两地对发客车,约定好时间的,往来坐渡船的客人总会在滩尾和滩顶不期相遇。河西那边过来的客人上了渡船后,安顿坐好船舱,收了河利,照例要逆水行船向上游滩头方向行进一段的,这时侯缆绳和蹬杖是派不上用场的,只有用手攀沿太子滩的石壁,硬顶着湍急的水流艰难向上一步一庹前进。山猴叔多年在河路上的经验,沿石壁向前攀行到什么地方离岸进入行河,算计河水的流速,紧慢奋力搬腰棹,方能到达对岸预想中的岸口。从滩腰到滩尾,石壁上鸟窝、亿万年风雨剥蚀沙岩留下的坑凹痕迹,山猴叔都了如指掌。再熟悉不过了。太子滩的滩头却是很多人都没有去看过,那时的人一个个都很忙,根本没空去游览凭吊或发思古之幽情。九十年代后,太子滩尾架起浮箱桥,此后除了放羊汉,便很少有人再去太子滩顶上,那上面的百十亩薄地也不见再有人耕种,撂荒了。而下游的娘娘滩却在九十年代后却渐渐被人捧得红了起来,被开发为绿色旅游风景区,当然也还是打着薄姬娘娘的名号。同火的一塌糊涂的娘娘滩旅游度假村相比,太子滩显的倍加寂寥、冷清。自龙口水电站配套的黄河大桥通车后,太子滩再也无人踏足,成了真正意义上被人遗忘的孤岛。只有从上游的黄河大桥走过时看到它,才想起它的存在……
太子滩,如果从历史的名分上去考量,它夲来会享有同娘娘滩同样的荣宠,仅仅因为它是石岛,土地贫瘠,水源(可饮用水)短缺,不适合人类居住。或者说仅仅因为分属两地,当政者施政的理念不同而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做为两岸百姓曾经“热恋”的滩岛,多么希望它能重新被利用,被开发,让更多的足迹登临它的土地……
隔河远望太子滩,耳边“千年一叹"那凝重的笛音回响,清尘雅韵,余音绕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