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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顺民: 仪式中的河流

2021年01月22日 12:34:07 访问量:111 作者:鲁顺民

                                                      仪式中的河流

                                                                   鲁顺民

       河没冻好,河上的白冰下面流着黑水,手艺再好也会有纰漏,河上面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滑溜”——冰面上那些没有被冻好的气眼被称为“滑溜”,白茫茫的冰面上这里那里冒着白气,黄河的这种闪失估计连他自己也没有预想到。河没冻好,赶到河那边的时候,人已经殁了。

村里的一个人去世了,两岸的亲戚朋友陆陆续续赶到的时候,家里的人正在为他赶着办身后的事情。仪式像冬天第一场雪花一样,静静地洒落下来,慢慢地铺排开来,这个平平常常的人走完人生的时候,村子里虽然没有显示出什么不同,但毕竟弥漫着一种肃穆,所有的人都参与到仪式中间来了。

所谓仪式,就是将处理事件的整个过程细碎化,旋律化,各种情绪被一些物品巧妙替代了。人来了,搭一身孝,磕两个头,焚几张纸,然后,痛哭。哭着哭着就想起那个人的前世今生,但还没有哭到两成,就被人拉了起来,木着脸劝说,哭几声也就行了,有你哭的时候—他个死鬼,他管他走了!

忽然想起《金瓶梅》里吴月娘曾经说过类似的话,评家们说此乃传神之笔,体现着吴月娘的世故和阴险,其实这笔既不传神,也不能体现什么心性,而是仪式使然。

一个人去世了,这么多人赶过来为他送行,悲伤的事件本身因为众多人的参与,浓重的悲伤一下子就缓和了许多,就像漫流的水被束进河床里一样,突如其来的不幸成了必然的结果,人生在自己最后的仪式过程中被赋予了主题。有人说,仪式,尤其是丧仪,不过是活人的表演,与死者没有任何关系。这话说得有些歹毒,如果是这样,生命难道与死亡没有关系吗?其实,死亡不过是生命的另外一种形式,无疑,个体的生命在这个仪式上以另外一种形式在延续着。

逝去的人是一个普通的船家,大家在仪式的间隙去缅怀他。缅怀的内容并不是泛泛的,叙述者所叙述的其实是一件事、一个情节、一个习惯,甚或是涉及逝者的一段趣闻轶事,这种情景显得有些特别,逝者生前所办的“大事”倒是被有意地一再忽略,比方说盖房起厦,比方说养育儿女,比方说婚丧嫁娶等等,这些都是大家要经历过的,事或有成败,功或有大小,在生者看来,这些恰恰是构成一个人人生价值的重要因素,但是大家却有意回避了,叙述和怀想在细碎的情节中变得更加日常起来,有趣起来,倒好像那个刚刚去世的人就端着酒杯坐在一旁,像往常一样笑眯眯地参与大家的谈话。

仪式是一个程序,这个进程是早被设计好了的,因此极其平常的东西都会变得格外郑重,比方说某一种祭品的规格和样式,比方说墓穴的深浅和走向等等,但是仪式也因此而富有极大的张力和弹性。这样,这个悲伤的仪式竟然变成了个极好的游戏场所。

陕北沿河的村落曾经有一种风俗,前来参加祭奠的女婿在祭奠的时候得格外小心,稍不留神就会被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当成耍笑的对象,他身上的孝服会被三下五除二地剥掉,鞋子会被扔进村边的深沟里,脸上会被抹上一些意想不到的油脂,有时候甚至会被一群男女压倒,身上留下许多青青紫紫的痕迹。村上的人说,这样的仪式没有笑声是不吉利的,对死去的人不好,对活着的人也不大好。村上的人还说,如果不这样,这场事就没办好,过后让人没什么想头。

其实,不独是丧仪这样令人沉重的仪式,就是像祭拜河神山神这样的大场面,也少不得谐谑的人们前来插科打浑河上有许多规矩,这些规矩有明的,有暗的,明的那些规矩被列为仪式,暗的那些都演成忌讳。这些从生活里提炼出来的仪式和忌讳既是生存的必然,同时也是对付生活的一种手段,直抵生活旋律的内核。


编辑:张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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